爱欲是勇于否定自我,肯定他者。爱欲与他者密切相关,是个体在自我的王国里无法征服的疆土。爱欲以超验性、彻底的独一无二性为前提。当今社会越来越像一个同质化的地狱,而爱欲的经验不在其中。个体的内在危机在于,一切事物均成为被消费的对象,从而毁掉了爱欲的渴望。吸引自我的、被自我所渴望的他者,无处可栖。这是一个没有了爱欲的社会。爱欲之死,是自我反思之死。
这本书毫无保留地展示了纯粹之爱的最基本条件:它要求一个人有勇气消除自我,以便能够发现他者的存在。
“唯有到无能为力(Nicht-Können-Können)的境地,他者才有机会出现。”此语如同整本书的源代码,意即爱情的经验要通过“无能”来实现,这是“他者”现身的代价。
爱欲会激发一种自愿的忘我和自我牺牲。一种衰弱的感觉向坠入爱河的人的心头袭来,但同时一种变强的感觉接踵而至。这种双重的感觉不是“自我”营造的,而是他者的馈赠(Gabe des Anderen)。
爱不是一种可能性,它并不基于我们的努力和积极态度而存在,它可以没来由地打击我们,伤害我们。
当今的爱情不仅是被“女性化”那么简单。随着所有生活领域出现的一种积极化趋势,爱情也被驯化成一种消费模式,不存在风险,不考量胆识,杜绝疯癫和狂迷,避免产生任何消极和被否定的感觉。舒适的感觉和无须承担任何不良后果的刺激取代了痛苦和激情。在快餐式性交、邂逅后上床和舒压式做爱已经司空见惯的当代,性生活已经不存在任何消极面。消极面的缺失导致了当今爱情的枯萎,成了可消费、可计算的享乐主义的对象。人们满足于追求同好者的那份舒适,放弃了对他者的渴望。被追求的是一种舒服的、最终缓慢沉淀在意识之内的熟悉感。超验性在当今的爱情中不复存在。
色情的吸引力在于“将无生命力的性行为从有生命力的性爱中剥取出来”。色情的伤风败俗之处不在于它含有太多的性内容,而在于它其实与性无关。
边际和过道是秘密和谜题的领地,也是他者诞生的源头。边界一旦消失,对他者的想象也就一并消失。失去了边界的否定性以及对边界的体验,想象便会萎缩。当代艺术和文学的危机就是想象力的危机,归因于他者的消失,也归因于爱欲的垂死。
安德烈·布勒东曾赋予爱欲这样无所不包的意涵:“唯一与人类和宇宙相称的艺术,唯一能够引导他胜过星辰的,是爱欲。”
信息和数据的铺天盖地,使得今天比任何一个时代都更需要理论。理论能够防止不同的事物被混为一谈而无序滋长,因而可以有效地减少熵。理论先是净化世界,进而才是解释世界。人们必须回到理论、仪式和礼俗的开端。它们为这个世界以及万物的运转规定了形式,提供了框架,使它们具备了边界。当今的海量信息则会让它们变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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